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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、山間夜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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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、山間夜色

山路漆黑寂靜,今夜月不圓亮,星河倒是明朗清晰,星光像是被傍晚的一場雨洗過,透亮晶瑩。

劉延禮像做錯了事情一般,心虛地垂著頭跟在小道長身後,兩個人走在窄窄的山道上,一前一後,一時上坡,一時下坡,一言不發。山裏太靜了,腳步聲都有些許回音。

“仙長,且,且慢行。”白果兒回身看著他,劉延禮耳根通紅,“鞋裏進了石子,有些,有些硌腳。”

他難得這般窘迫,見小道長停下腳步,便轉過身去,想稍微體面點整理形容,偏偏白果兒是個促狹鬼,就喜歡看人出糗犯窘,她抱著胳膊,站在原地不錯眼地盯著他看,劉延禮感覺自己後背都要起火了。

他脫下鞋抖出石子兒,想再斯文地穿上,可心慌手亂的,一個沒站穩身子就晃起來,出於本能單腳蹦了幾步,沒成想轉過了身,和小道長對了面,就知道他在看自己,劉延禮越發著急羞惱,偏偏越急越套不上那只鞋,最後竟然又被石頭絆倒,跌坐在地上。

這下可好破罐子破摔了,他嘆了口氣,坐在地上把鞋穿上,擡頭看站在不遠處的人,他換了身黑色的衣袍,身姿挺拔,就是依然瞧不清五官。

他放平了心態,終於開始搭話:“還未感謝道長方才的救命之恩,不知在下該如何報答?”

“給錢就行。”

劉延禮點頭:“幸好幸好,銀兩我還是有些的。”

他撐地起身,白果兒繼續往前走,劉延禮趕緊小跑著跟緊了:“小道長就沒什麽話問我?”

白果兒冷哼:“自己不交代,還要我問?”

劉延禮心裏犯嘀咕,他瞧著年紀還沒自己大,氣場可真是不一般吶,怎麽莫名覺得矮了他一頭?

不過嘀咕歸嘀咕,話還是照實說了:“下午在山裏弄濕了衣衫,借靈泉觀的客堂換衣裳,沒多時又下起雨來,索性便住下了。夜裏睡不著,聽到你回來沒一會兒又出去,夜已深了,我料想你出來興許是為捉鬼降妖,心裏實在好奇,就跟出來看看,哪成想半路,半路跟丟了。”

“好奇……”白果兒輕笑,“難道不是窺探?”

劉延禮噎了口氣,差點自報家門,他堂堂北契燕王,即便是窺探又何需親自前往,他只身一人未帶左右,難道他還不明白?

他半晌說不出話,可又怕小道長不再搭理自己,硬找話來說:“我的護衛中了你的法術,日落了才好。”

“此咒精疲力竭方解,他身子骨還算不錯。”

“從前就聽聞得道之人法術厲害,今日有幸見到,果然名不虛傳,不知小道長可有出山歷世之意?我家算有些門第,一向敬重你這樣的能人異士。”

“沒興趣。”

劉延禮嘆氣:“唉,不用回絕得這麽爽快吧。”

白果兒點頭:“嗯,我考慮考慮,過年再回絕你。”

劉延禮大笑:“哈哈哈,你和胡道長,都是妙人。”

這時,一道嘹亮高亢的鳴叫聲劃破夜空,兩人皆不由停下腳步仰頭看天,白果兒耳尖:“鷹?這山裏沒有這樣叫的,倒像是北邊的鷹隼。”

劉延禮心中暗暗驚訝,這也能聽出來?不過又想,總算可以在小道長面前露一手了,他從腰間取出玉制的鷹哨,長長短短吹了幾聲,一只黑白相間,俊美健碩的鷹隼俯沖而來。

它飛得很高,白果兒瞇著眼睛仔細看著,有種強者審視強者的銳利:“海東青……你養的?”

“是我養的,它叫艾木克。”

白果兒眉一皺,鳥是好鳥,名字卻不好聽:“不如我給你算兩卦,你把這鳥送我。”

劉延禮倒不是舍不得:“海東青兇猛難訓,這一只還是頂聰明的,我養了那麽多鷹,只有他尋到我在這兒,還來看看,不是我不願意,恐怕要看有沒有緣分。”

艾木克在二人頭頂上空盤旋,白果兒往前走了幾步,彎腰從地上撿了顆石子兒,回身朝那海東青的側翼擲去,剛巧打下兩根羽毛,劉延禮沒來得及阻攔:“哎,道長何苦惹他。”

那鳥兇鳴了一聲,朝白果兒襲來,劉延禮怕傷了他,擋在他身前,白果兒嫌他礙事,一手推開他,一手結上清印對著海東青的面門,鳥的動作慢了下來,白果兒轉掌輕擊它前脯,脖頸,又繞到它身後,扯了扯它的一對翅膀,最後又繞回來,彈了彈它的彎喙。

艾木克撲騰著,兩翼扇起的風都有些迷人眼睛,明知道眼前的人很厲害,但它天性不懂退縮,依然擡起利爪猛地襲向她,白果兒旋身騰空,做出一招鷹式,將它踢開。當然用的力氣不大,艾木克躲過攻擊,升高遠飛了一圈,一副實在拿她沒辦法,著急上火的樣子。白果兒輕笑,朝他招手,然後擡起自己的胳膊,那俊雕沒了脾氣,先是乖乖站在她胳膊上,然後又一墊爪子,有點叛逆地站上她左肩。

劉延禮被他一套動作看得眼花繚亂,北契最厲害的訓鷹師熬了許久才熬下的海東青,小道長這麽幾下就拿下了?

他又氣又好笑,擡手指著艾木克:“你可真是……會挑人,看來是有緣的。哎,這麽有緣,還不知如何稱呼。”

“孫白。”

“小白道長,你算卦特別厲害嗎?”

白果兒吹了聲口哨,讓艾木克飛走,看他飛遠了繼續往山下走:“你不是要找人,我幫你測個字吧,隨便說個字。”

劉延禮想了一下:“那就,淵,深淵的淵。”

“水,至善至柔,是女孩兒。”

她說得很肯定,劉延禮點點頭:“我妹妹。”

白果兒比劃著字兒繼續說:“水漩而不出為淵,她還活著,至於去向,天知地知,這是她安於現狀,不想追溯過往的意思,她與親人離散,和水有關,左右岸,如今有人依靠陪伴,上下分,你家在北她在南,外開內合,主,四方皆親朋,但,終零落。”

劉延禮聽得心裏起起伏伏:“終零落,是什麽意思?”

“身邊沒有親朋好友,孤獨的,一個人死去。”

劉延禮低垂著頭:“所以我,還是應該找到她,是嗎?”

“淵,乍一聽,似緣,但終究不是,深岸亦是心墻,即便相逢也不會相知,你找不到的。”

“解一個字而已,也不會全然言中吧,小道長算的卦都很準嗎?”

白果兒想說還沒錯過,卻莫名起了惻隱之心,擡手把字兒又寫了一遍:“你說,是先有的水,還是先有的岸?若能去水更多,岸更深的地方,便可化解了。不過和你說也沒用。”

劉延禮悶了一口氣,好半晌才緩過來:“看來今日不宜求卦,不如我問些別的。”

“你問。”

“小白道長這麽厲害,一定知道閻羅門吧,如果我想殺個人,很難殺的那種,不知怎樣才能找到他們?”

白果兒擡眉:“閻羅門我倒是不大清楚,太行一帶門派山頭太多,靈泉觀隱匿其中,當知便知,不當知的也不過問。”

“那算卦能算出來嗎?”

白果兒笑笑:“算卦必先起卦,起卦需有當事之人,憑空算能算出什麽?不過我既然說了要送你兩卦,就不會食言,你要殺的是什麽人?吉兇禍福,我可幫你測上一測。”

劉延禮欲言又止,擡手含含糊糊地朝北邊一指。白果兒不禁咂嘴:“上位者,北方玄武七宿,除南鬥外皆暗淡,這是幽冥主困頓之象,北主命不長,你倒是不必著急。”

“我,我不是……”他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,想辯駁兩句又覺得沒用,“是眼下的命不長,還是都不長?”

白果兒擡指掐算,掃了他一眼:“這可就是第三卦了,不過我也不小氣,送你了。北主……呵,不算不知道,一算嚇一跳,兩個半,有點意思,壽數嘛,都不算短吧,但也不長,不長不長。”

劉延禮也沒有長命百歲的打算,只是不明白他說的兩個半是什麽意思,再問小白又不大願意說了。

兩個人繼續前行,盛夏天亮得早,這會兒已有些蒙蒙,本來是不想出汗才慢慢走的,結果還是出了一身汗,白果兒燥得不行,掐了一訣請風,正好路過一處窪地,積了些泉水,白果兒過去捧了一把洗臉,劉延禮有樣學樣,卻被山中泉水涼得一激靈,樣子有些笨拙,白果兒被他逗笑了,這人防備心重,但在自己面前倒是沒什麽防備,看他捧水要喝,白果兒笑著出言提醒:“別喝,不幹凈。”

劉延禮看到他微微淡笑有些楞住,呆呆看向他,夜色下,泉水瞧著清澈極了,涼滋滋的一捧全從他並不緊的兩手縫隙間漏下去,墜在水面上叮咚叮咚響,這小道長笑起來可真好看啊,比他見過的姑娘都好看,他一句淡淡的好心,竟像這山間的清風淺泉,直往人心裏滲。

劉延禮失了神,看了看對面的人,還是鬼使神差地低頭舔了一口泉水,口中道:“是甜的。”

白果兒直皺眉:“傻子吧你,水裏會有蟲啊。”

劉延禮只是傻笑:“小白道長,真的不考慮考慮和我去北邊嗎?我能給你的很多,”他想了想,其實卻並沒有什麽,“錢,權,名利,或者你有沒有想要的?我養了很多鷹,手下有專門捕鷹訓鷹的人,馬,獅子老虎,只要你喜歡,我都可以給你弄來。”

他說得懇切,白果兒雖然好笑,倒真想了想自己想要什麽,除了游戲人間,大概也就是給青青治腿了:“我也有妹妹,我妹妹腿腳不好,我想幫她治,但沒有辦法。”

“我可以幫你請最好的醫師,給她用最好的藥材。”

白果兒搖了搖頭:“若有醫師能治,若有藥材可醫,我怎會讓她受此折磨,日日年年。北邊我就不去了,多謝劉公子賞識擡愛,我在這裏有在這裏的事情,我妹妹也喜歡這裏,我這個做阿姐的,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有這麽一點了。”

雖然已經知道答案,劉延禮還是難掩失落,不過他又聽到了什麽!阿姐?小白道長原來是姑娘家?他有些欣喜,又有點害羞:“那以後,我若有事,可以寫信問你嗎?艾木克可以送信。”

“可以,給錢就行。”

“有,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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